中國的元霄節是漢民族的一個重要節日,由元霄而孕萌的元霄燈節和燈會是中國遍及漢民族居住地的重大年節活動。燈會和燈節既是中國燈文化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中國年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燈節與燈會的形成和發展源于節日的出現。關于什么是節日的定義,目前尚未有一個舉世公認的準確而科學的界定。在《中國民俗學》中,烏丙安教授給節日下了這樣一個定義:“它是一年當中由種種傳承線路形成的固定的或不完全固定的活動時間,以開展有特定主題的約定俗成的社會活動日。”這是迄今相對而言雖不失寬泛,便仍是較為明晰和準確的界定。由節日而衍生的年節文化,是人類文化大系的一個分支。其內涵應當是圍繞年節而產生和展延的社群文化現象。“年節文化是人類創造的社群活動的獨特形態節日諸特質的復合體。它包括實物、信仰、心理、習俗、道德倫理、藝術等。”在重大節日期,一個或多個民族,一個或多個社會群體在一定時段聚集積累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得到充分的體現;傳統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經過篩選后得到再現和弘揚;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和群體的情感得到展現和宣泄;各個民族、各個社會群體的價值觀念、思維模式、行為模式、心理態勢、倫理道德、審美意識同時得到突出的集中的表現。節日如同一個舞臺,一個窗口,讓人們可以看到一個民族和一個社會群體的整體素質、精神面貌乃至其凝聚力和生命力。
節日類型多樣,是一種結構復雜、內涵各異的民俗事象。節日的起源亦有多種源頭,既有起源于特殊日期的節日,又有起源于歷史事件的節日;既有起源于生產生活的節日,又有起源于宗教神話的節日;既有起源于風情民俗的節日,又有起源于理想信念的節日。中國的元霄節是起源特殊日期的節日。
在中國古代,農歷將一年分為十二個月、四時、八節、二十四氣。四時為春、夏、秋、冬。八節為: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二十四氣為: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古代農歷的所謂“節”,是對歲時的分節。把歲時的逐漸變化分成象竹節一樣的間距,把兩節氣交接之日時定為交節,由此轉意為節日。農歷上的節日其本意僅指節氣的相交之日,并無民俗意義上的節日含義。然在人類眾多的節日中,確實有由節氣節日演變成民俗節日的。在歷法所定的年歲、季節交替的節日期問,舉行一些約定俗成的活動,在這些活動中,又注入或文化的、或政治的、或經濟的內涵,相傳相襲,年復一年,從而形成具有完整意義的民俗節日。這即是其起源線路來自歷法中特殊日期的節日。
與二十四節氣并行的節日,主要表現在各季各月的朔望之間,朔日為月初第一天,望日為月圓之日即十五日。正月十五日為一年之中第一個月圓的節日。這個特定的日子,人們在“明月何皎皎”的氛圍中,極易觸發祈愿萬事圓滿的思緒,抒發新春佳節的余興。在古代,將全年第一個月圓的日子即正月十五稱作上元,將七月十五日稱作中元,將十月十五日稱作下元。在上元日這天,老百姓要“作膏粥以祀門戶”,迎紫姑。紫姑是傳說中的蠶神,祭祀她便可“蠶桑百倍”。據各地方志記載,上元日白天,人們盡情歡樂,慶賀全年第一個月圓日的到來。城鎮百姓自編自演歌舞、競技嬉樂踏歌娛情。入夜之后,人們便在屋前房后,田頭林園,插燭舉火,光映夜空。俗稱“照田蠶”、“逐地鼠”,希冀全年莊稼少災害,桑蠶獲豐收。相傳為俗,成為上元日的特定活動。
上元日燃燈的習俗亦隨之出現。其起源得從上元燃燈之前,戰國時期楚國人祭祀天神太一談起。著名的愛國詩人屈原,在他加工整理的楚國民歌中,就有一首叫《東皇太一》,收在《九歌》之中,這首民歌描繪了民間祭祀太一神的情景。郭沫若在《屈原賦今譯》中,將這首古代的民歌譯成為現代詩歌:
日子好,天上出太陽,高高興興,來敬太一東皇。
你兩手按著寶劍,寶劍長又長,劍鞘上,玉飾多輝煌!
全身的佩玉,風吹得丁丁當當。
竹席玉面光,寶石鎮四方,請把香料再加上,菜也香,飯也香。
桂花泡的酒,椒子灑的湯。
起鼓槌打起鼓,徐徐唱歌慢慢舞。
鼓瑟吹笙聲悠揚,美貌妖嬈,衣裳楚楚。
香啊香,香滿堂。
滿堂樂器會宮商。
你高興,我們喜洋洋。
《東皇太一》所描寫的祭祀太一神,并非偶一為之的民俗事象。我們從與屈原同時的著名詩人宋玉的《高唐賦》中,也可看到楚人祭祀太一神隆重而虔誠的情景:“有方之士,羨門、高溪、上成、郁林、公樂、聚谷,進純犧。禱璇寶,醮諸神,禮太一。”這些都說明,早在兩千二百多年前的戰國時期,民間就已經盛行祭祀太一神的群體性民俗活動了。“太一”亦作“泰一”,傳說中的天神。《史記?天官書》張守節正義。
中華彩燈史(二)
隋煬帝詩中寫到的“法輪”、“梵聲”,證明元夜燈節仍有佛教的影響。法輪是佛家法會上,除點燈籠之外,特制的一種燈輪,或稱花樹,燈輪即所謂法王輪,輪上掛若干盞燈彩,是法會上的主要供具。隋煬帝一反其父限制壓抑觀燈的做法,將元夕燈節的規模、場面以及娛樂活動發展到空前的程度。《資治通鑒?隋紀》中寫道:正月十五日夜晚洛陽端門一帶“戲場默默五千步,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里,自昏至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巨萬;”從傳承線路、節日主題、活動內容、規模形制、社會各層面的參與程度看,中國的元宵燈節在隋代已完全形成并基本定型。
唐朝是我國封建社會的一個鼎盛時期,經濟發達,文化昌明,國力強盛。元宵燈節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受到經濟文化的有力驅動,得到進一步發展,唐代的史籍稱燈節為“燈影之會”,自此,元宵燈節則又稱“燈會”、“元宵燈會”了。唐朝的皇帝們為了顯示“與民同樂”,不僅是元宵燈節、燈會的決策者、倡導者,而且是積極的參與者。不僅自己微行逛街觀燈,而且允許皇親國戚及臣僚觀燈。元宵及前后各一日,正式成為國家法定的例假日,各官署都要停止辦公。而且在這三夜,“敕許金吾馳禁,以看燈”,連平時執行夜禁的武裝部隊這三夜之中也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高枕無憂,觀燈游樂了。三夜的馳禁,都市中的士民可盡情游樂,即使擁近宮城,御林軍也不得干涉。唐代歷朝皇帝例行于元宵之夜“御樓觀燈”;以慶天下太平,以示普天同慶。宮廷、寺觀、顯宦府邸、富豪宅第都設山棚,搭彩樓,不惜重資,“盛造燈籠燒燈”,以斗奇爭勝,大街小巷也都掛滿了燈,“光明若晝”。連異邦諸國的貢品中也有珍奇的燈品,可見鄰國也盡知大唐皇帝的愛好以及中原燈節的繁盛了。唐高宗鱗德二年(665年),“(烏涇波)遺其弟祖紇多獻瑪瑙燈樹兩具、高三尺余”(《唐會要)卷99)。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年),“初有僧婆請夜開門燃燈百千炬,三日三夜”(《舊唐書?睿宗本紀》)o
唐代的元宵燈節、燈會中,制燈工藝更趨精美,文化內涵更為豐富,遠非前代所能比擬。唐劉肅所撰《大唐新語》卷八云:“神龍之際,(即705—707年)京城正月望日,盛飾燈影之會。金吾馳禁,物許夜行。貴游戚屬,及下隸工賈,無不夜游。車馬駢闐,人不得顧。王主之家,馬上作樂以相夸競。文士皆賦詩一章,以記其事。作者數百人,惟中書侍郎蘇味道、吏部員外郎郭利貞、殿中侍御史崔液三人為絕唱。”這正是唐代燈節的雅致之處和文化氛圍之所在,元宵之夜竟有數百名詩人競相賦詩, 其規模之大,其佳作之多,前代難以項背。景云二年 (711年)元宵燈會,長安安福門樓門外的燈輪高達二十丈,披飾錦繡,鑲嵌金玉,點燈五萬余盞,如同一株高大的燈樹,光焰四射,照亮半個宮城,宮女千余人在燈輪之下載歌載舞,連續三夜,成一代盛觀。唐睿宗及皇太后、 皇后、太子、公主均在門樓上觀賞。唐玄宗時,這位頗有才氣的風流皇帝更注重燈品的精巧、燈會的排場和娛樂的多樣化。據《唐會要》載:“天寶三載(744年)十一月赦:每載依舊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開坊市燃燈,永為常式。”據《廣德神異錄》載,每年燈節,玄宗下令“大張燈彩,自禁中至殿庭皆設蠟炬,連屬不絕,洞照宮殿,熒煌如畫”。在元宵燈節之后,玄宗還“張臨光宴,白露轉花,黃龍吐水,金鳧銀燕,浮光洞、攢星閣,皆燈也。”可見當時燈品之精妙,已臻美輪美奐之境地,“白露轉花、黃龍吐水”的記述,證明當時已經能制作可以啟動、轉 動、制動的燈組了。據《開元天寶遺事》載:“韓國夫人置百枝燈樹,高八十尺,豎之高山上,元夜點之,百里皆見,光明奪月色也。”“楊國忠子弟,每至上元夜,各有千炬紅燭圍于左右。”尤其令人嘆為觀止的是,掌皇宮內營造雜作的尚方司工匠毛順,巧思獨運,技藝精湛,用竹竿縛以彩綢,扎成燈樓十二間,高達一百五十尺,綴懸珠玉金銀,上扎各類獸形之燈,或龍鳳,或虎豹,皆栩栩如生。微風徐來,金玉交響,龍騰虎躍,光彩熠熠,聞者蜂涌而至,流連忘返,無不盛贊其巧奪天工。
宋代在科學技術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火藥、指南針、印刷術等重大發明,為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做出了卓越貢獻。宋代文學藝術也開創了全新的歷史時期,元宵燈節、燈會是科學文化的一種載體,自然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宋太祖趙匡胤削平群雄后宣稱:“朝廷無事,區宇咸寧,況年谷之屢豐,宜士民之縱樂”。據《燕翼貽謀錄》記載:“太祖乾德五年(996年)”,“詔令開封府更放十七、十八兩夜燈、后遂為例。”這就將唐代開創的元宵燈節的放燈由三天增加為五天,元宵游觀之盛前所未有,城鄉張燈之廣遍及全國。連小集鎮元宵張燈也要在土地廟前扎小鰲山。朝庭對士民觀燈更持鼓勵的態度,規定“凡來御街觀燈者,賜酒一杯。”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著北宋都城開封燈節“歌舞百戲”、“燈山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的盛景民俗;周密的 《武林舊事》更記述了南宋京城杭州元夕的燈市繁華,燈品精美,“百藝群工,競呈奇技”的盛況風情。終宋一朝, 元宵燈會時間之長,規模之大,景觀之瑰麗,燈具之奇巧,又跨越了前代。
宋朝元宵張燈,其代表之作為“鰲山”燈。鰲山是上古神話傳說中的海中高山。據《列子?湯問》:渤海之東有大壑,其下無底,中有五山,常隨波上下漂流,天帝令十五巨鱉舉首戴之,五山才兀持不動。宋代元宵燈節,京城、州府普遍以這一傳說立意,設計大型鰲山燈組,其構思既與傳說關聯又有變通,其造型通常為一只或數只巨鱉背負山巒,山上薈萃千百盞華燈,山石、樹木齊備,點綴以佛、仙、神的雕塑、繪畫。山上可容樂工伶宮奏樂,山前設有大露臺,供歌舞演出或工藝品展示。鰲山燈氣勢恢宏,體量巨大,疊翠堆金,浮光耀影,常為燈會壓卷之作,寓“江山永固,長治久安”之意。故帝后、嬪 妃、臣僚都要在特定的時辰觀賞鰲山燈。
宋代元宵燈節的另一個特點是燈品材質更趨多樣,制作更趨精巧。“自非貧人,家家設燈,有極精麗者”。心靈手巧的制燈人,往往將獸角、翎毛、琉璃、皮革、絲綢巧妙運用,將燈造成牡丹、蓮荷、曼陀羅等花卉的形狀,更有車輿燈、屏風燈、佛塔燈、鬼子母燈等,還有鯇燈、玉燈、石燈、琉璃燈、綴珠燈、羊皮燈、羅帛燈等等。燈用犀珀或玳瑁裝飾燈圈、燈座。玉燈則多用白玉組成,“晃耀奪目,如清冰玉壺”。石燈為高麗進貢,“竅石燭幽,若慧鏡揚彩”。琉璃燈用五色琉璃制作,其上品為“無骨燈”。“無骨燈者,其法用絹囊貯粟為胎。因之燒綴,及成去粟,則混然玻璃球也。”這種燈沒有圈骨,其圈片渾然一體,上面可繪飾龍綜、魚紋等圖案,分光疊翠,效果良好。綴珠燈以五色珠為網,下垂流蘇,飄逸亮麗。羊皮燈即在羊皮精鏤細刻,“妝染如影戲之法”,是一種皮影燈。羅帛燈之類尤多,或為百花之形,或成網眼之狀,間以紅白二色,名為“萬眼羅”的最為珍奇。
此外,宋代燈節上,機械傳動的大型燈組逐漸增加,在開封,有人更用轆轤把水引到燈山最高處,用大木柜貯放,“逐時放下,如瀑布狀”,又用草把扎縛成巨龍,“草上密置燈燭數萬盞,望之蜿蜓,如雙龍飛走”。在《東京夢華錄》中,記載有“采山左右,以采結文殊、普賢,跨獅子、白象,各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搖動。”在宮廷“禁中嘗令作琉璃燈山,其高五丈,人物皆用機關活動,結大彩樓貯之。”據《乾淳歲時記》所述,宋代燈會上,更將模型景觀的制作工藝,推向一個新的高峰。趙忠惠守吳,曾組織制作出“春雨堂”五大間的燈組,“左為汴京御樓,右為武林燈市,歌舞雜藝纖悉曲盡”。燈樓上匯聚了北宋、南宋兩京具有代表性的景物,宛若由燈輝燭光繪成《兩京賦》,氣勢磅礴,瑰麗多姿。宋代燈節中,還出現了不少后世皆效法承襲的燈品燈組,強置燈放護城河上組成的“燈橋”,在鬧市區街 上空懸掛彩索,懸燈于上的“過街燈”,市數十丈的“燈竿”,“以繒彩結束,紙糊百戲人物,懸 于竿上,風動宛若飛仙”(見《東京夢華錄》)。
這里還需提及的是,自宋代始,遠宵燈會上的藝術活動大大增加,形成了萬眾參與的大文化活動。“百藝群工,競呈奇技”,“百戲藝人各獻奇技異能”。“每夕樓燈初上”,就有市民社團及藝人上街化妝游行,表演各種舞蹈、杵歌、傀儡、竹馬等節目,“其多至數千百隊”、“連亙十數里”。一些人家還“閑設雅戲煙火,花邊水際,燈燭燦爛,游人士女縱觀,則迎門酌酒而去”(見《武林舊林》)。在這“山燈凡數千百種,極具新巧,怪怪奇奇,無所不有”的燈的大世界中,“燈市”應運而生,燈謎呼之而出。“都城自舊歲孟冬駕回......天街茶肆,漸已羅列燈球等求售,謂之‘燈市'。”又有以絹燈剪寫燈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見《武林舊事》)。這就是前代的辭、隱語即謎語被引用入燈節、燈會而演化出來的中國燈文化又一顆明珠--燈謎。
元宵燈節,既有自上而下的組織,又有自下而上的參與,既有朝野同樂,舉國同歡的一面,又有興師動眾,民力不堪負載的一面。北宋時,蔡襄守湖州,為了在元宵節拚湊太平盛世的場面,競命令不管家貧家富,民間每家人上元夜必須點燈七盞。有陳烈者,作大燈長丈余,大書一詩于上,其詩曰:“富家一盞燈,太倉一粒粟;貧家一盞燈,父子相聚哭。風流太守知不知,尤恨笙歌無妙曲!”揭示了封建時期官府為辦燈會勞命傷財的行徑。據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五記述:“田登作郡,自諱其名,觸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舉州皆謂燈為火。上元放燈,吏人書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這就是后來流傳的一句成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源起。
元、明、清三代的元宵仍是一個重要的節日,明清時期的元宵燈會更普及到全國各州縣鄉鎮,只要是漢民族聚居的地方,哪怕是邊遠小鎮,也是“花燈煙火照通宵,鑼鼓雜耍鬧達日。”各地在元宵前夕,都開設了燈市,燈的種類亦日益繁多。燈文化的發展沿著民間化、大眾化的方向前行,元宵燈節以絢麗多彩的風姿展示了人民群眾的聰明才智和民俗民情,其豐厚的文化內蘊和迷人的藝術魅力,如同磁石般吸引著千家萬戶,男女老幼。人們不僅以張燈觀燈為樂,而且以燈多燈好斗勝爭強,元宵燈節成了制燈扎燈藝術的賽會。許多城市鄉鎮,“無不燈,無不棚”。火樹銀花、歌舞百戲、舉國歡慶的元宵燈會,深受大家的喜愛,形成了旺盛的生命力,得到了持續的發展,場面越來越宏闊,燈彩越來越奇巧,娛樂越來越豐富,經濟貿易越來越活躍,連燈會舉辦和元宵節假日期也越來越寬延。
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招徠下天富商,遷居金陵,舉辦燈市,市場長十里許,出售許多各式各樣的花燈及節令物品,使元宵燈節的商貿活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規模。永樂七年(1409年),明成祖朱棣諭禮部諸臣:“我太祖高皇帝君臨天下四十余年,法度明備,朕恪遵成憲。今四方無虞,民物康阜,思與臣民同樂太平,自正月十一日開始,其賜元宵節十日百官朝參不奏事,有急事具本封進取處分。聽軍民張燈飲酒為樂。五城兵馬馳夜禁。著為令。元宵節賜文武群臣、四夷朝使宴。”(《明成祖實錄) 自此,元宵節的假日游慶時間,達到了歷史上最長的節假期。上元之日。明朝的太監都要穿上制有燈景圖案的褂子。禁中乾清宮前,從上年12月24日起至次年正月17止,每日白天放炮,晚上點燃鰲山,歲以為常。車駕駐兩京,皆賜以觀燈宴。”(黃瑜:《雙槐歲鈔》宣德八 年(1433年)正月已巳上元節,張燈西宛,明宣宗朱瞻基奉皇太后往視,皇后皇太子咸侍稱觴上壽。并命文武群臣及外國駐京使節皆得往觀。大學士楊士奇作圣德詩十章以獻,諸學士儒臣皆有奏御之作。并賜文武群臣游于西宛(見夏燮:《明通鑒》卷21)。元宵節期間的農村,也以燈彩為主要內涵,舉辦節日娛樂活動。劉侗、于奕正在《帝京景物略》中記道:“十一日至十六日,鄉村人縛秫作棚,周懸雜燈,地廣二畝、門逕曲黠,藏三四里,入者誤不得逕,即久迷為出,曰:九曲黃河燈也。十三日,家以小錢一百八枚,夜燈之,偏散并灶門戶砧石,曰:散燈也,其聚如螢,散如星。富者燈,四夕;貧者一夕止。”在老幼皆宜的燈會群眾活動中,連兒童們也積極參與,燈會之時,常有兒童組織的游行隊伍,手執手提各種動物燈、花卉燈,唱著童謠過市。
清代沿明舊習,元宵燈節的文化娛樂活動更加豐富多采。正月十五日及前后兩天,清官及北京市肆均懸燈慶賀節日。在宮中,不僅張掛各式華貴的宮燈,而且冰燈也進入了宮庭陳列。乾隆皇帝有御制《冰燈聯句》,詩序中曰:“片片鮫冰,吐清輝而交璧月;行行龍燭,騰寶焰而燦珠杓”,可見宮庭燈景的壯觀。“上元夕,西廠舞燈、放煙火最盛。清晨先于圓明園宮門列煙火數十架,藥線徐徐引燃,成界畫欄桿五色。每架將完,中復燒出寶塔樓閣之類。并有籠鴿及喜鵲數十在盒中乘火飛出者。末、申之交,駕至西廠,先有八旗騙馬諸戲:或一足立鞍 而馳者;或兩足立馬背而馳者;或拍馬鞍步行而并馬馳者;或兩人對面馳來,各在馬上騰身互換者;或甲騰出, 乙在馬上載甲于首而馳者,曲盡馬上之奇。日既夕,則樓前舞燈者三干人列隊焉。口唱《太平歌》,各執彩燈,循環進止,各依其綴兆,一轉旋則三千人排成一個‘太’ 字,丙轉成‘平’字,以次作‘萬’字、‘歲’字,又以次合成 ‘太平萬歲’字,所謂‘太平萬歲字當中’也。舞罷,則煙火大發,其聲如雷霆,火光燭半空,但見千萬紅魚奮迅跳躍于云海內,極天下之奇觀矣”。可見清代的元宵燈節上,賽馬與馬術、焰火的奇幻都在前代之上,而三干人的執燈表演,實際上是現在的團體操了,也是此前絕無僅有的。
曹雪芹在《紅樓夢)第十七、十八回中,描寫了大觀園中的元宵燈節盛景。小說中的大觀園當然是虛構的, 但曹雪芹所寫,應是清雍乾時期官府燈節的縮影。小說描寫賈元春由皇帝恩準于正月十五上元之日省親。“展眼元宵在邇,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賈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元夕夜,賈元妃省親進了大觀園,“只見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皆系紗綾扎成,精致非常。”“園中香煙繚繞,花彩擯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執指太監跪請登舟,賈紀乃下輿。只見清流一帶,勢若游龍,兩邊石欄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風燈,點的如銀花雪浪;上面柳杏諸樹雖無花葉,然皆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作成, 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懸燈數盞,更兼池中荷荇鳧鷺之屬, 亦皆系螺蚌羽毛之類作就的。諸燈上下爭輝,真系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亦系各種精致盆景諸燈,珠簾繡, 桂揖蘭撓,自不必說。”
至民國時期,元宵仍稱燈節,但京城首都的那種自上而下的大型會節活動已不復再籌,而燈節的種種民俗活動,娛樂項目仍在各地流行。中國燈文化生生不息,即使遭遇異族入侵、災荒、戰亂,仍在中國大地上頑強生存并艱難地維系著自己的傳承線路。民國時期,孫中山就任,討袁勝利,北伐奏凱,抗戰結束等年份,元宵燈會都格外豐富多彩、熱鬧喜慶。
新中國建立后,古老的燈文化在新的層面上得到了繼承與弘揚。對元宵燈節這一傳統的節日,人們有著一種親切、熟悉、和融的感覺并有著絲絲縷縷的親合的傳感力,人們從元宵燈節中,可以重溫民族歷史,整合民族情感,傳承民族文化,并從中領悟和感受到一種文化源遠流長的深邃和厚重,得到慰藉,感到自豪。元宵燈節、燈會經過千余年的發展,形成一種特殊的魅力,特殊的格韻。盡管有“左”的思潮的種種干擾,燈文化還是按照自己的發展軌跡邁入了新的境界。在新中國建立后不久,各地陸續恢復元宵燈節、燈會的節日群眾娛樂活動,并注入了新的內容,出現了新的燈具和燈組,燈詩、燈詞、燈謎的創作和流傳更加活躍。六十年代初期起,四川的成都辦起了“春節燈會”,黑龍江的哈爾濱每年舉行 “冰燈游園會”,帶動了不少城市舉辦元宵燈會,形成了新時期的年節文化活動。改革開放以來,傳統的元宵燈會與現代科學技術相結合,與經濟貿易活動相結合,與群眾文化活動相結合,使中國燈文化的發展揭開了新的篇章。四川省自貢市的國際恐龍燈會,黑龍江哈爾濱市的“冰雪節”都使中國燈文化在新的歷史時期大放異彩。元宵燈節、春節燈會不僅成為社會主義文化藝術的載體,而且成為了社會主義經濟貿易的媒體,進而發展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一種新型產業。四川自貢燈會以其氣勢壯觀、規模宏大、精巧別致,迷離奇異的特色,組成了時代的交響詩和歷史的風情畫,以其富有個性的文化品位和藝術魅力,轟動神州,走出國門,名播四海;贏得了“天下第一燈”的美稱。自貢燈會“形、色、光、聲、動”一體展現,“教、科、文、經、貿”有機耦合,形成了特有的社會功能:燈會搭臺、經貿唱戲,以文化力驅動了經濟的發展,為自貢這座全國歷史文化名城的二次創業、重鑄輝煌走出了一條經濟和文化互動聯動,一體發展的新路。同時為積厚流廣、源遠流長的中國燈文化在新的歷史時期如何弘揚光大探索了新的途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燈不同”,在中國傳統年節文化中獨樹一幟的元宵燈節和燈會,植根于華夏民族文化的沃土,枝繁葉茂。吉慶歡樂的氛圍,民族文化的聚合,群體意識的凝集,朝野上下的參與,商品經濟的促進,極大地調動了歷代勞動人民的巧思卓技,充分地 體現了各階層群眾的審美意識和價值觀念,使中國傳統的元宵節和燈會在社會經濟和文化的旋動中不斷提高其地位與品位。“盛世燈會,光耀千秋”,以春節燈會為代表的中國燈文化,有著良好的發展機遇,必將在現代化建設的進程中不斷升華,熠熠生輝。